路痴加小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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溃伤-60(FRF、AU、黑化、OOC)

60

 

******

 

2010年11月16日,7:01,纽约。

 

刚转过街角,Cole一眼就看到了那位黑发姑娘,对方正背对着这边等餐,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背,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点。

 

“Ehi amico!”(意大利语:嘿,伙计!)

 

可能是听到了动静,那个姑娘扭脸看了过来。

 

然而还未视线相交,Cole便被比自身高大的监听者勒住脖子转过身去,后者一边亲亲热热地强迫他跟自己并行,一边大声地用意大利语寒暄谈笑。

 

“你……刚都说了些什么?”直到被对方摁在一张空棋桌旁坐下来,一头雾水的Cole才插上了嘴。

 

“这片的人不会跟意大利人过不去。”监听者把一张零钞交给看棋场的老人,在Cole对面落座。

 

这一片的看场人是个意大利裔的胖子,隶属于“Eagle”,按其帮派内部的等级划分,大概算是个小中层。Cole知道这点,却不清楚对方为什么提到这个。

 

“她是个警察。”监听者走了一步棋,白兵,e4。(注1)

 

“我知道。”Cole忍下不快,把自己的兵推到e5,监听者这是意有所指:那位姑娘穿着警服,没戴帽。

 

他没想到她会是个警察。

 

“‘鹰帮’有哪几个分支?”监听者又走一步,白骑士,f3。

 

“‘棕熊’,‘猎豹’,‘虎鲨’,‘驯鹿’,‘响尾蛇’,‘伯劳鸟’,‘野牛’。”在FBI内部,哪怕只是个实习生,也对这些构筑了纽约最大犯罪集团的代号耳熟能详。

 

监听者盯着Cole的眼睛,直到后者轻声补上“鬣狗”这个词。

 

“她不可能是。”Cole又立即否定道。

 

“Eagle”是笼罩整个纽约的阴影,就连执法系统也不能避免被其侵袭,多年过去,那些为虎作伥的公职者甚至还独成一系。他们研究、渗透、监控,并为了颠覆这不正的秩序而战斗,但在被利益驱使的黑暗面前,所有的努力和牺牲却是那么苍白。

 

监听者没有开口,只是看着他,脸上不透半点情绪。

 

Cole握着手中的黑骑士,怎么都没法落下去。

 

“只因为跟我碰过一次面,正好她还是个‘纽约警察’,我们就有理由监控一个普通人么?”他迎向监听者的眼睛,不顾自己这么问已属逾越。

 

“她叫Sameen Shaw。”监听者旋转了一下手边的白城堡:“今年4月从陆军3师退役转入警务系统,分配到第八局交通管理科,现在处于实习期。”(注2)

 

“你查她?”Cole瞪大了眼睛。

 

“我们正式接任的时间是9月2日。”监听者没有回答这年轻人无意识的质问,继续说道:“前工作组没有留下任何工作档案,只能一切从头入手。”

 

这意味着之前的调查组已全军覆灭,连痕迹都没有留下。Cole心头一惧,听对方详说下去。

 

“9月11日,‘彩虹云’孤儿院挟持案,事发时间段内,Shaw和另外一名女性潜入警戒线范围内,一直逗留到嫌犯被拘捕,才驾车尾随押送的警车离开。”

 

“随后,那辆押送车在监控空白区域被武力拦截,随车警员一死一伤,伤者脑部受到重创,至今未能苏醒。”

 

“9月30日,布莱顿海滩发生帮派火并,她和一名路警当值,巡逻车定位离事发地相隔不到两个街区,却在向911报警台回应出警要求后一小时才到抵达现场。”

 

“这次帮派火并,双方两败俱伤,真正得利的却是跟‘鹰帮’有密切联系的四个小型组织,尤其是‘沙兰娜迦’。”

 

“在那之后,Shaw沉寂了一段时间,表现跟常人无异。”

 

“然而,今天凌晨1:40许,位于179线北段的‘Grace’餐厅发生枪击,不属于这条巡逻线的Shaw却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。”

 

说到这里,监听者停了停,又问Cole:“一个实习期路警,每次都能准确出现在与“鹰帮”相关的事件发生地,假设你是主控者,会怎么处理这条信息?”

 

“将此人列入最高监控等级范围,找出‘鹰帮’集团犯罪的突破口。”Cole回答,语气神色已摈除私情。

 

“与此同时。”监听者按停棋局计时器:“她是你下一步工作的目标。”

 

“收到。”Cole把黑骑士放入c6。

 

******

 

2010年11月16日,09:16,纽约。

 

在很久以前,一个男人牵着羊赶夜路回家,这是他辛苦工作半年的报酬。他得通过一座只容一人通过的独木桥,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,然而当这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桥中间时,却发现桥的对面正蹲着一只狼,他赶紧拉住羊,掉头往回走,可另一只狼守在了桥的另一边。

 

丢掉羊,全家人会饿肚子,但是,人又很难独自战胜恶狼,这个人该怎么办?

 

——爸爸会打倒它们!

 

那时候,Lee刚三岁半,像崇拜超级英雄那样崇拜警察。本是想教儿子学会等待时机的自编故事,却被一句稚语哄得心头暖洋洋的,妻子在旁边数落他说教不得法。

 

那时候,在儿子眼里,所有坏蛋都斗不过警察,而他则是警察里边最棒的那一个。

 

“我们走。”

 

轻轻的,孩子的声音把Fusco从走神里捞出来。

 

真好,他都给这丫头气糊涂了。

 

Fusco低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:昨天在Grace餐厅发现她时还只是怀疑,今天再来,果然找着了这孩子,对方却坚称自己不是走失儿童,还质疑他身份,给她看了警徽,却又冒出来一套“跟父母一起从波士顿到纽约旅游,现在正在执行独自购物任务,母亲就在一楼的咖啡厅里等”的瞎话,编得有模有样的,说到底就是不肯跟他走。

 

然而,刚刚还牙尖嘴利的孩子此时却握紧了小拳头,薄薄的肩膀绷着,极力克制着情绪,冷静已然不见。

 

“我们走。”小姑娘又一次说道,与其说是强调,不如说是哀求,大眼睛骨碌碌地转,在他脸上和身后快速游弋。

 

不用回头,Fusco也能知道后面来了人,上楼来前,他看见人群里有个有些眼熟的男人,对方脖子上刺着俄文跟一头张嘴咆哮的熊。

 

Genrika Zhirova,疑心跟这个名字一起从记忆碎片里跳了出来。

 

就在两周前,Stills领着一对俄罗斯夫妇到他这儿报案,说是独生女失踪已超过12小时,Stills拿了张照片给他,让建个搜查档案传上内网,但不要录入案事件系统。

 

那会儿正是中午,电视里在重播“9.18”事件,失踪人员的图片跟名字显现在屏幕上,其中一个正是被这对夫妇称为“Nina”的小姑娘。

 

他拿着照片,眼睛落在电视那边,报警的夫妇俩不自在起来,男的嘀咕着,似乎想要把他手里的照片拿回去,Stills关掉电视,拍了把他的肩膀,让他快点弄完一起去外头吃午饭。

 

——辣肉热狗。

 

——妥妥的。

 

这便是他们当时的对话。然后,他建成“Nina Vasily”的失踪档案,传进内部通信,照常吃饭干活,下班回出租屋睡觉。

 

那天晚上,他闭了眼睡觉,失踪孩子照片跟报警人脖子上的熊刺青却在眼前翻了好几圈。

 

“我们走。”

 

这话从嘴里出来的同时,Fusco拽住面前小姑娘的胳膊,一把把对方的帽子扯下来盖住半张脸,压着她低下头去。

 

那几个人本想过来自动扶梯这边,却被一大群戴着“我爱纽约”红色旅游帽的亚洲老太太拦了路,还有人持着亚洲语言大声问话。

 

Fusco把小姑娘搡到前面去,站到她身后挡住,上了自动扶梯。四楼的警戒线还没拆,观光电梯不通,但餐厅里有专用电梯,他们能利用那个出去。

 

他今天穿的是便装,混在人群里不算起眼,小姑娘也配合地一直垂着头。Fusco仰头瞟了眼上层扶梯底部的金属板,没看到那几个人,心算是稍微落了点底。

 

“嘿,你去哪儿?”一声招呼,Fusco朝下行电梯那边看了过去,却是刑事侦查科的一个熟人,对方在比他们高几阶的位置,正要往楼下去。

 

他指了指楼上。哪里出事儿,哪里就会有“HR”,他们出现在这儿,一点也不奇怪。

 

偏偏也是这一声,女孩儿下意识地抬了抬头,又赶紧把脸扭到一边。

 

那熟人没再说话,扫了她几眼,离他们有点距离了,还回头过来看。

 

Fusco低下头,孩子被他的影子罩着,灰色连帽衫裹住瘦小的身体。

 

这就只是个陌生的孩子,他和她完全谈不上认识,而那个熟人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俩在一起。

 

Nina,Nina……有声音在脑子里重复念这名字,语气像极了Stills。

 

可能从他跟熟人的交流里觉察到了什么,站在前面的小姑娘抓住电梯扶手,僵硬地挺着背。

 

Fusco看着这个瘦小的女孩子,看她因为抓握得太用力而发白的指尖,不合身的脏连帽衫……随即在心底里啐了自己一口。

 

绝对不能交到局里。

 

只把她带出这栋楼?然后呢?她还是“Nina Vasily”,报警的夫妇,楼下的那些俄罗斯人,还有接到内部搜查档案的“HR”,他们都在找她。

 

没错,一开始还只是怀疑,现在却可以肯定这事跟“HR”脱不了干系。

 

多拿一份钱,多干一份活,Stills分派下来的活儿都不干净,可这么小的孩子到底能犯什么事?

 

十几秒的时间里,Fusco只觉得头疼得要爆血管,从十年前通过入警考试后,就没这么费过脑子了。

 

还有五阶,四阶,三阶,女孩突然像只被枪声惊起的鹿那样跃起,一步跨上平地,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!

 

尽管才出事,餐厅那块区域还拉了警戒线,在四楼玩耍瞎逛的人却一点不少,还有不少年轻人就是冲着神秘枪击案来寻刺激的。小姑娘这一窜进人群里,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。

 

Fusco扒开挡在扶梯口的一对情侣,挤进人堆里寻了一圈才见着往B区方向的走廊拐弯那儿闪过小小的灰色身影——Grace餐厅就在B区,这孩子准是想到了偷溜进去搭专用电梯下楼的法子。

 

要是问起来就说跑了。Fusco松口气,挺了挺自己“略微”圆润的肚子,觉着这说法还是说得通的。

 

就在他停步下来的功夫,俄国人上来了,见人多,刺青男低声跟几个人吩咐下去,便各自四散开。

 

此人没留意跟他们错身往楼下去的Fusco,后者却把那句“去守住餐厅专用电梯出口”听进了耳朵。

 

******

 

2010年11月16日,20:05,纽约。

 

Fusco盯着正在运转的老旧微波炉,里头是打算一会儿看电视时吃的芝士爆米花。

 

他呆立了一会,提示音响了,才记得去拿碗。

 

刚找着碗,门却被敲响了。

 

“还没吃晚饭?”Stills一进门就问。

 

“早吃过了,这不是有扬基的练习赛么。”Fusco把门关了,回身打开微波炉,把爆米花盛进碗里。(注3)

 

“别提这帮窝囊废,上个月才害我输了500刀!”Stills边说边从Fusco捧着的碗里抓了爆米花扔进嘴里,又在冰箱里拿了瓶啤酒,一屁股坐到沙发正中间。

 

听Stills骂了几句赌球的事,转播也开始了,Fusco把音量调大了些,Still拿过遥控器开到最大声。

 

“判下来了?”看了一会儿球,Stills问道。

 

Fusco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:“一周只能探视一天。”

 

“至少你不用头疼作业的事了。”Stills拍拍他的肩膀,Fusco勉强笑了下。

 

Stills起身,打开冰箱拿了瓶啤酒示意Fusco。

 

“不了,明天我有班。”Fusco拒绝了。

 

“我还以为你轮休是明天呢。”Stills把酒放回去,蹲身巡视冰箱里头有无其它可吃的东西。

 

“这季的排班我轮到周二休。”

 

“那丫头被俄罗斯人逮着了吧?”Fusco抓了把爆米花,先一步把话题扔到对方来访的目的上:只会是这个,要是没正事,Stills怎么会大晚上的往他这儿跑,早赌钱去了。

 

“哪个丫头?”Stills合上冰箱门,问他。

 

“还能是哪个,就前两个星期,你让我发内部搜查的那个。”Fusco往嘴里扔了颗爆米花:“叫‘NinaVasily’的。”

 

“亏你记性好,我都忘了这茬。”Stills坐回沙发正中:“怎么回事?”

 

Fusco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,最后耸耸肩,自嘲:“别说了,哥明天就减肥去。”

 

“跑了就算了,俄国佬也出不起几个钱。”等Fusco说完,Stills才从他脸上挪开眼睛。

 

“反正白跑一趟。”Fusco又往嘴里塞了把爆米花,气哼哼的。

 

“别想了,再过段时间,等上头的大事成了,我们缺不了票子。”Stills扫了眼玻璃碗:说话的功夫,爆米花基本被Fusco吃完了。

 

“咱先说好,你可别想抛下我。”Fusco挪了挪屁股,转朝向他。

 

“少不了你那份。”Stills拍拍身上碎屑,站起来:“法拉盛那边今晚上有新人上场,我得去赢一把。”

 

“带张红心Q,说是顺手气的。”Fusco提醒他。

 

“只有你信那一套。”Stills嗤笑:“再说我又不是去赌牌。”

 

“对了,你以前管过失踪儿童那一口是不?”临要走,Stills想起了什么来,站在打开的门里发问,橙黄的灯光从后头罩着整个人。

 

“2001到2003年上半年,下半年就转了刑事侦查。”Fusco端着装了空酒瓶的玻璃碗回话,门外光太强,看不清对方脸上表情。

 

“难怪你喜欢孩子,走了。”Stills说着话,把门从外头带上。

 

看着门关实了,Fusco才松了这口气。

 

不管是“Nina Vasily”还是“Genrika Zhirova”,小丫头确实是从他手上跑了,这事儿一点不假。

 

但他瞒了半截话没告诉Stills。

 

听见那几个俄国佬要去Grace餐厅逮人,他下了楼,鬼使神差的,转头就从逃生梯跑上楼去,先一步找着那丫头,对方死活不跟他走,正跟这不分好歹的小鬼搅不清,却撞上个人。

 

想到这儿,Fusco重重地把玻璃碗往水池里一顿,骂了句难听的。

 

纽约那么大,一辈子那么长,偏偏要在那节骨眼儿里头冤家路窄!

 

来哪尊神不好,非得是那个仅凭着一把手枪就从四个现役警察手里头捞人,还偷了他警官证的灰毛混蛋!

 

当时他正要拔枪,小丫头却扑了过去,抱着这家伙就哭起来,就这么一扑一抱的当儿,也让他确认了对方身份。

 

装着没看见徽记,他能冲上去揍死这货,可餐厅外面就是俄国佬,进来前,有个不认识的黑头发妹子拦了人下来盘问,但凭着她身上的巡警制服跟实习期标识,根本拖不住多久。

 

做个混球还是忍一时气?他选了后者,咬咬牙让那灰毛带上小丫头赶紧走人。

 

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是“鹰帮”的人。

 

话说回来,这多少年了,“HR”跟“鹰帮”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,可最近却总出些悖着劲儿的事,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变天了。

 

管它呢!再撞上那灰毛,哥一定把丫的往死里揍!Fusco摸了把额头上的新疤,恨恨地想。

 

******

 

2010年11月16日,20:16,纽约。

 

跟Finch同在的地方,总是会给Reese“这就是家”的感觉,尤其是数月来,他们常住的这套房子。

 

唯独今天例外。

 

他们在平时完全闲置的待客餐厅里用晚餐,从餐桌到餐具,均是Finch差人拍来的珍品,桌上铺着手工刺绣的丝绸桌布,取食、举杯、彬彬有礼,如同置身于需以礼仪从内心武装到牙齿的正式场合。

 

这不是专为他们俩准备的夜宴,Reese对面空置的另一套餐具宣告着那位宾客的缺席。

 

Reese微微侧过脸,看向Finch:对方非常专注,似乎此刻除了进食,再无其它任何事情更为重要。

 

然而,即便是精致至极的美食,也未能取悦于Finch,他只是在吃它们,像身披战甲的王封闭了所有情绪,于众人之前举行某种仪式。

 

以旁眼看来,这一幕却是美的、优雅的,人们通常擅长忽略掉细微之处所指向的异样,并产生一种自以为是的错觉:这与那羽以黑翼覆盖纽约地下世界的凶禽毫无关联,只是Harold和John,一位药商,一名保镖,一对普普通通的职场情人。

 

而Reese清楚这种错觉多可笑,他口口声声说爱这个男人,却跟所有把Finch分裂为“HaroldWren”和“Eagle”的其他人一样,始终看不透“Eagle”,猜不破对方的棋局,料不到对方的下一步落子所欲为何,甚至于偏听偏信,踩着非黑即白的道德分界线,臆断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。

 

——送去斯塔腾岛。

 

这是一个月半前,Finch给出的指令,让他把偷听到他们密谈的Genrika送到岛上。

 

辱骂威胁,毫不留情的殴打,或许还有更血腥残忍的刑罚等着被用在这孩子身上,只为了撬开她的口,掏出把Gianni Moretti打入重狱不得翻身的证据。

 

——这是理所应当的,要知道,“Eagle”的手段可不止这些,想想Pierce,想想你自己,还有其他受过罚的人。

 

混小子被折断了胫骨的腿;被用药后扭曲的感官;被迫的性;镜子里遍布鞭痕的背部;湖心拍卖所里为了不弄脏地面而铺上的防水垫;受刑者尖利刺耳的哀嚎。一瞬间,这些已在泛白结痂的记忆划破了数月来他所享受的温柔相待,从裂口里沁出血来,那鲜红,艳得刺痛神经。

 

他当机立断地保下了这对兄妹俩,并把他们送出纽约。

 

Finch并未因此动怒,只说他保留了自我。

 

为什么当时他没有想得消极些?尽管“Eagle”公正严苛,却避免不了人之常情,对身为恋人的他网开一面,即便犯了错也不去追究。

 

——我们其实很像候鸟,诞生于此,成长于此,在羽翼初丰时,逃离于此,力图摆脱如先辈一般乏味的一生,然而,本能最终仍会把我们拉回来,让我们遵循刻印在血统中的方式活下去,一代如此,再一代仍是如此。

 

——浸染过黑色的纸,是洗不白的。

 

这是Finch对兄妹俩作出的预言,或许也是“Eagle”以及其翼下众党的成因,那些曾经的腥风血雨,被凝炼为一席风清云淡的浅述。

 

Finch大概不会再给第二个人说这番话了,他却未能透过它,领悟黑暗自成的原理,反而觉得这种另眼相待的宽容证实了自己行为的正确性。

 

直至时隔数十天的现在,Genrika拿着兄长留下的纸条,冒死重返纽约。

 

——去找Reese

 

——别找条子!

 

——谁都别信!

 

纸条非常潦草,看得出书写时的惊恐慌忙。至于写下它的人,却只留了它和一卷藏在药瓶里的钱,便消失于美墨边境的汽车旅馆,甚至连戒断用的药物都弃之不顾。

 

逃出纽约的兄妹俩在一个多月里经历了什么?又是什么让内部已乱做一团的俄罗斯人执意要抓住这个孩子?他无从得知,而这小小的孩子见了面就死死地抱住他号啕大哭,支撑她躲过同胞追捕的倔强勇敢顿时碎成了委屈无助,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脖颈上,烫得他心头发疼。

 

必须弥补这个错误。所以他们一从大厦里逃脱,便立即给Finch打去电话,想要把孩子带回家去。

 

——这位小姐不是待领养的动物,Mr.Reese,请带她去斯塔腾岛,我把地址发给你。

 

——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榨取的价值?对了,她的克罗勃勋章,市值1000到2000美元,需要我帮你抢回来么?

 

他被愧疚灼痛了脑子,顾不得彼此身份,当即在电话中讽刺道。

 

“Eagle”本可以挂断电话,让他顶着跟踪的眼线独自想办法,但对方静静听完,给他一处咖啡馆的地址。

 

甩掉两拨不同路的“尾巴”,他带孩子赶到时,已超过约定时间许多,且仍有被找过来的危险,一看到Finch不急不忙,一副“召唤你俩就是来陪朕喝杯茶”的悠闲做派,心头的无名火更胜。

 

——为什么你独独不肯帮她?!

 

一落座,他就单刀直入地质问对方,Finch却将一碟点心放到Genrika面前,让她自取。

 

Genrika是真饿了,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,他也只能压住火气,在孩子狼吞虎咽的声音里等着。

 

Finch在这间隙里读了点《魔山》,原文版,书有些旧,页边都起卷了,看样子是咖啡馆提供给顾客的。

 

待孩子吃完,Finch合上书,问她。

 

——需要我帮助你么,小小姐?

 

他以为会得到跟先前不一样的回复,便示意Genrika应下来,孩子顺从地点了头,Finch却将车钥匙递了过来。

 

——带她去斯塔腾岛。

 

——这是你最后的机会,Miss.Zhirova。

 

不等他发怒,Finch冷冷地掷下这句话。

 

******

 

器皿相触发出了细微的声音,Reese又一次看向Finch,后者用餐巾掩住口部,细声咳嗽几下,压抑下去了,又一切如常。

 

怎么可能一切如常,十小时,他们分开了十小时,而此时的他简直想回到他对Finch发火的那一瞬,把自己的舌头打成结,好让那些话烂在肚子里,而不是化成声音的利刃,在两人之间割开裂罅。

 

“我不知道那是一所学校。”Reese垂下眼,开口打破了沉默。

 

“我以为……”回想自己此前的行为,那些基于传言而生的臆断和举动让他羞惭,此时更是扼住了他的喉头,让他没法把话说完整。

 

他没有注意自己持握的餐刀折射了一束光,正刺向Finch的眼睛。

 

Finch侧脸看向Reese,不避开那束光。

 

低垂的浓黑睫毛,抿住的薄唇,下颌处的新伤,绷着的宽阔肩膀,再到紧握住银刀的手。他收回目光,眼睛已被刺得发疼,再看向它物,视界里已然多了一块刀刃形状的深黑。

 

“无妨。”他割下一块肉食,送入口中。

 

落了这句,那些伪饰平和氛围的谈话却就此停了,仿佛那头看不见的大象现了形,横亘在他们之间。

 

藏在内袋里的戒指越来越沉,无论Reese怎么回想,计划已久的开场白,还有发至内心的誓言,落到此时,却全都成了恶意进犯后苍白无力的补救和心虚。

 

为什么他那么确定Finch会接受它?一个身边从不缺陪伴的钻石单身汉,一个扬手成风覆手即雨的黑道魁首,一个对外宣称不婚主义者的公众人物……无论哪一个头衔,都成不了Harold Wren对John Reese说“我愿意”的理由。

 

而他呢?从伊战临阵脱逃的前特种兵,Finch的保镖和情人之一,还跟个混小子有过糟烂的一段……该死的,回想起来,连那句“我爱你”,都是他逼着Finch说的。

 

——更别提你还有瞒着他的事……

 

在被觉察出异样前,Reese禁止了思维的回溯。

 

所幸的,大多数动物天生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,它们总是能在人们被负面情绪溺死之前,及时出现,以它们自己的方式解救他们,比如……

 

“Bear……”Finch声调冷硬地唤道。

 

身形庞大的狗儿不知为何凑到了二人中间,呼哧呼哧地使劲嗅Finch的脚,粗尾巴猛力地摇着,反复撞上桌角,顿顿地响也不知疼。

 

听闻主人唤自己,Bear嗡了一声,立马坐正,大脑袋却在桌底嗑了一下,狗儿偏了偏脑袋,又神采奕奕地仰头看向Finch。

 

Reese看着狗儿:撞在桌底的那一下,它以为是挨了揍,警惕地偏了头看过来,却在看到是他的瞬间,又信任地转回头去。

 

或许在它心中,无论他是否真伤了它,也不会改变它对他的认定和感情。

 

只因他是主人,所以,它投以信任,信他不会害它。

 

狗儿尚且如此,反观他和Finch彼此呢?

 

Reese失笑。

 

可能这儿确实有什么会让狗儿无法自拔的东西,尽管Bear正正地坐着,却没能控制唾液的自然分泌,几点涎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,直直地冲着Finch的裤管而去,后者避了一下,仍是滴在了鞋边上。

 

Finch蹙眉,Bear却迎以炯炯有神的注视,互盯了两秒,三件套先生还是败给了狗儿,没自觉地悄声叹了下,瞥了Reese一眼,示意对方管好自己要养的宠物。

 

出乎Finch意料的,Reese勾身下去,伸手摸上了他的脚。

 

“喏。”在Finch诧异的注视里,Reese展示了一下从对方鞋畔上找到的骨肉碎屑,顺手喂给Bear:“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肉,但确实好吃,连Bear都‘垂涎三尺’了。”

 

“还有,不管你接不接受,我都得道歉。”Reese拿餐巾擦干净手:“是我混蛋,没搞清楚情况就冲你发火。”

 

“原谅我。”Reese看着爱人海色的眼睛道歉道。

 

你是个好人。没等Reese说出这句话,Finch的手机响了——只有少数人知道号码的那一部。

 

屏幕上却显示着“未知号码”,悦耳的风笛声不解风情地奏鸣,Finch没有按掉这通电话,顿了几秒,接通了它。

 

早知道该偷着给它转成静音。刚起个头的话被打断,Reese有些悻悻地想。

 

Finch接听电话通常都会在确认对方身份后才开口出声,这次也不例外。Reese喝口苏打水,有点好奇来电者的身份。

 

——等久了吧。

 

“你上路了?”

 

——是啊,赶不上“最后晚餐”了。(注4)

 

“你可以回来。”Finch拿起酒杯,轻轻晃动,酒液被透明杯壁困在其中,猩红浓艳似染透血的裙角。

 

——不,我并不后悔,只是有些好奇你是否能达成我对“最后晚餐”的要求。

 

“你说的食材难不倒我的员工。”

 

——不不不,我是指“由你爱的人跟我们一起共进晚餐”这一条。

 

“是的。”Finch看着Reese,回答道。

 

听闻这简短的回答,电话那头爆发了一阵夜枭似的笑声,响亮得连Reese都听到了。

 

——果真是世界末日,恭喜恭喜。

 

Finch沉默地听着电话,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
 

——不过,记得关好笼子,别让你的金丝雀被……

 

不等那边说完,Finch切断通话,用另一部手机拨了出去,吩咐了几句。

 

这两通电话,Finch说的都是德语。Reese低下头,把一块碎肉丢给Bear。

 

“你毋须请求原谅。”挂断电话,Finch喝了口佐餐酒:“在那种情形下,对我产生任何怀疑都是合理的。”

 

“但我应该信任你。”Reese凝视对方的眼睛。

 

Finch微微颔首,似表示了解,又像是有些不习惯他人对自己表达信任。

 

******

 

饭后,Reese自是负责清洁,Finch去取了大托盘来装餐具。

 

“当心衣服沾到油。”Reese卷好袖子,拿手肘拱开Finch的手:对方回来没换衣服,还是被他叫出去时的深棕色正装,白衬衫黑领带,没戴袖扣——打扮得像个在理财公司上班的小中层,但Reese清楚这身衣服可不是中端品牌店里的量贩品。

 

他手脚快,没多会儿就把餐厅跟厨房收拾干净了。

 

最后擦掉水槽边的水,把抹布挂回原处,顺手关上了窗户:外头云层压得低,天边却透着亮,估计不多久得有场大雨。

 

转过头来,Finch还在捧着厚胎杯子喝饭后的薄荷茶,被热气熏得鼻尖发红。

 

他到对方身边坐下,高脚凳不够高,脚便踏在地上,嘬一口Finch倒过来的烫茶,合口的甜度便把笑给催了出来。

 

Finch误以为自己脸上沾到东西,用手背拭了一下。

 

“你脸上没东西。”Reese又笑。

 

“我只是喜欢这样跟你待着。”像有了家。他摸了下杯沿儿,没把后半句说出来。

 

“这是我的荣幸。”

 

“嘿,别来这套,我可不是会被社交辞令骗得团团转的年轻姑娘。”Reese笑着挨过去,要接吻,却被Finch捂住了嘴和鼻子。

 

“流感在头三天传染力最强。”Finch站起身,吻了吻他的头发。

 

Reese撅嘴,一脸无辜地抱住对方,把口鼻埋在Finch的胸前,蹭了两下,又换耳朵贴上去。

 

“你明天买些衣服给Miss.Zhirova送去。”

 

Finch吩咐道,进耳朵的声音却一半儿是嗡嗡的肺音,失了真。

 

“好。”Reese松开手应道。

 

Finch大概是疲了,被他松开便往外走。

 

Reese叫住爱人。

 

“Harold。”

 

Finch停住步,回身看向他。

 

“明天说是会降温降雨,要是没什么事,你就别出门吧。”Reese笑着说道。

 

 

 

 

注1:

第一步棋,白方,兵卒,e4——意大利开局,适合初学者。

 

注2:

陆军3师——查到的资料显示陆军3师驻扎于美国本土。

 

注3:

扬基——纽约的major级别棒球队。

 

注4:

最后晚餐——美国执行死刑通常在晚上,行刑前,犯人可指定自己最后一餐。

 

 

(资料来源于网络,如果有错请指正,小白来改~~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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